2008年3月27日

資訊不能‧完全吸收

上 星期北上參加workshop,也因為在台北的家有第四台,就很認真也津津有味的看了不少"新聞性"節目。高雄家裝的MOD,沒有那麼多的國內新聞台,但 多了很多除了一般第四台CNN和NHK以外的外國新聞台,如BBC、Australia Network、TV5(法)、Deutsche Welle(德),還有一台寰宇新聞,有來自德國、美國、英國、日本、泰國、中東、新加坡、香港、俄羅斯等地電視台,有一些不親美或西方國家的電台,可以 真正看到different point of view。其中的Al Jazeera 阿拉伯半島電視台,可以看到不是一面倒的美國與伊拉克戰爭,幾年前美伊戰爭開打後,也出過半島電視台報導戰爭以及得到蓋達組織影片的紀錄片,在美國一些有 選擇性的都市小眾上映,片名叫: The Control Room。

我和syko一直對"control room"-控制室,這個名詞有莫大的不信任。在任何民主或專制國家,絕對, 可以看到一言堂的報導,只是手法粗劣或巧妙不同。只是你的部落格會不會被刪,只是你剛買的報章雜誌會不會在敏感議題上被剪了一個洞,只是坐在控制室的導 播,比較擔心中午是要吃燻鮭魚三明治加星巴克拿鐵或炸排骨便當加500CC珍奶,或者是花更多時間,去重新審視什麼才是該放頭條的並可以導向人民該關心的 主題。

選舉前兩天,有一個很有趣的新聞現象,台北和高雄的捷運在同一天出槌停駛了一段時間。我在星期四下午瀏覽了兩個多小 時的各家電視台,在兩個多小時的範圍內,不管親藍親綠的媒體,"總共"報導了七次,七次高捷停駛了5分鐘(根據TVBS)並有民眾被關在電梯裡的新聞,卻 只有一次,出現淡水線卡了半個小時的消息。

我相信,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很在乎淡水線的新聞。因為,搭的人多,因為,我對於若有更大災難的緊急疏散不了解,因 為,一旦出錯,數年來已經依賴捷運上下班通勤的多數市民,受到的影響絕對比剛開通去做免費試乘市民還要大的多。我也想知道,如果今天我帶了兩個小朋友,在 忠孝敦化或台北車站需要緊急驅離,或是單純的捷運停駛,必須與隨便任何時段都是幾千人的大站和其他人相爭出站,我-代表有小孩的媽媽,和獨自搭捷運的中高 年級小朋友,和行動較慢的老人或殘障同胞,這些體力弱勢,該怎麼做?

沒有思考能力的媒體,被媒體牽著走的媒體,不知道什麼是人民該關心的媒體也不真心關心人民的媒體,一點,都不值得尊敬。

另外一個很好的例子,是當年登陸紐奧良的卡翠納颶風,主要因為聯邦與地方政府處理缺失,造成暴動與搶劫。記憶很深刻 的一個報導,是登在不同報紙的不同影像,影像內的人做的是類似的事件。一張影像是一個白人在人全跑光的泡水雜貨店拿東西,另一張影像是黑人在人也全跑光的 泡水雜貨店拿東西。白人影像的標題大意是 " Residents taking food and daily supplies....",另一張的標題大意是"Blacks looting neighborhood grocery store....",正確的用字事隔多年以不復記憶,但是,對於白人用"Taking Food"(拿食物)與黑人用"Looting"(劫掠搶奪)這個字的對比倒是印象深刻。

最近的西藏議題,也是熱熱鬧鬧。朋友小令的朋友張莉,幾年前很熱情很勇敢的去西藏辦學校,小令的部落格上,最近貼了一些有關西藏的文章。我們沒有辦法找出絕對的真相,也不一定完全同意所有論點,我們只是需要更多不同的point of view,幫助我們做判斷與行動。

在Art Center上課時,一位我很尊敬的老師,也是美國平面設計的泰斗之一,Lou Danzinger,曾說過的一句話仍讓我反覆回味。" People who have access to informaion are powerful people"。-有權力有影響力的人,是可以得到資訊途徑的人"。

Links:

劉小令部落格: http://www.wretch.cc/blog/shiaolin

張莉學校的網站: http://www.pandedajie.com

轉貼-小令的部落格

生活在天堂(上)-from 拉薩,by 張莉。關於西藏的一些說法。

昨天又跟張莉通了一小時多的電話,為了幫朋友留下一些紀錄。
在真相還沒有完全被對照出來之前,這是她的故事。
在騷亂之間,她勇敢記錄下來的。
晚上剛剛收到,轉繁體公諸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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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看上去有些奇怪,跟最近緊張悲憤的氛圍不符。但是,我真的很想讓人們知道,只要你想,你要生活在天堂,那麼你可以做到。

從 這個月十四號晚上起直至現在,我都不停地在接電話告訴愛我的朋友和好奇的人們這裏(拉薩)發生的一切,說著說著常常會帶動起以前不曾出現的異常清晰的昂揚 的情緒,然而也隨著每天每天事態發展,漸漸平靜了自己的情緒,在與朋友如實敍述事情的過程中,飛快地跳越過自己隨著音頻張合的嘴,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一次 一次讓它們更加清晰,每次放下電話總是疲憊的我,兩眼通紅得抑制住我的悲傷,總是要取出幾個一分鐘的時間來跟自己說,不要被打敗啊。

三月 十三號早上八點我開始用筆記本電腦寫好給孩子們的話,之前就開始托朋友聯繫大巴車(因為我們為那邊的老百姓準備了很多衣服、鞋子和棉被),準備過幾天就出 發去四川藏區甘孜州的亞青,那裏有近三十個九歲到十四歲的孩子等著來學校上學呢,當時打算接到他們後由學生送回拉薩,我從成都到北京,半年後再回來看我的 孩子們。由於我知道我一定會很想念我的學生,擔心他們不能照顧好這三十個小朋友,所以思量了幾天,我寫下了五頁紙的叮囑《我不在的時候》。(參見 http://www.wretch.cc/blog/shiaolin&article_id=25761069

而 世事難料。當我依然沉浸在要離開學校,離開我的孩子們這不舍情緒中的時候,十四號下午兩點接到好友安子的電話,她驚慌失措地告訴我她所在的老市區(大昭寺 附近)發生的暴亂情況,她的藏族店員聽到那些臉上洋溢著得意和兇狠表情的藏族人說:他們說才二十幾個怎麼擋得住,打死他們。一會又一堆人氣勢洶洶邊走邊得 意地說:那些武警戰士真沒用,連還手都不敢,眼珠都被打飛出來。

接電話時有學生和老師在我的辦公室裏,我們正高興地計畫去北京的展覽,高 興著我們的努力終於會有個展示的機會時,接到這樣一個電話,自認為情緒不會因任何事件激動的我,實在有些突兀。而當我們一起看到窗外滾滾黑煙竄入雲霄之 後,意識到事情的真實,也隨著越來越多朋友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們身邊發生的情況,那語氣裏的慌張和憤怒讓我感到事情是嚴重的,人禍來了的感覺也越來越強 烈。

下午三點是學生上課的時間,但那天孩子們全都違反紀律不上課了,他們來辦公室守著我,隨著他們在我身邊聽我在跟不同朋友通電話,而受電話那頭的恐慌影響感受到事態的嚴重,也隨著我們孩子在我校社區門口目睹的情況,讓他們越來越擔心,直至他們圍滿我辦公的整棟樓。

藏 族好友當時也來電告訴我說他們單位戒嚴,領導不允許任何人出去,於是他們單位的人很緊張地聚集在某間辦公室,他們都不知該怎麼辦,只能通過電話跟外界聯 繫。沒多久她的母親就開著車來接她了,她一到家就打電話給我,聽得出來她的絕望“姐姐,你千萬不要出門啊,我媽媽來接我,路上都是青少年在砸車,他們瘋 了,只要是漢族人就朝他們扔大石頭,計程車司機很多被大磚塊擊中,如果跑不掉就被拖出車暴打,地上還有很多滿身是血的漢族婦女,我看了很害怕,你千萬不要 出門啊。”

安子一會發短信說看到她對面一排店鋪被砸,瘋狂的人們把店裏的東西都扔路中間集體焚燒...一會又來消息說她的店已經被砸了,東西也被扔出來燒了,她由於過分震驚而結結巴巴地說,燒什麼都沒事,怎麼能燒了我的書呢,我的那三本書,達賴喇嘛寫的書今天早上剛帶到店裏的。

一會又來電告訴我她隔壁店的人都參與了砸、燒,那些平時貌似跟她關係不錯的,她那排店面的康巴老闆和阿佳們(藏語大姐的意思)都瘋狂地砸燒她的東西,但她非常鄙視地說:要燒就全燒了,可是他們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放口袋,不喜歡的或用不上的就用兇惡的表情投入火裏。

我們學生跟我說:“老師,我們去把安子老師接出來吧,這樣太危險了。”
只是我說了三四次,安子都拒絕了。
由於不放心,也怕她餓著,又去了短信跟她說我們孩子一定會安全將她接出來等等。
她回條消息:不會有事,我有糌粑,夠頂半個月,考驗我的時候到了。

我想或許她是要看著這件突如其來的暴力事件怎麼發展,又將如何收場吧。也或許當時她潛意識地安慰自己,這次或許僅僅只是財務的損失吧。不管如何,當時我們都以為員警很快就會來,因為我們根本沒想過我們的政府會將我們置之不理。

可是一直到六點多,朋友們相互發送的資訊,互打的電話依然都是問你那兒員警來了嗎?就在這時我們的學生跟我說:“老師,很多漢族人被打得往我們這邊跑。”
我情緒有些激動說:“快讓他們進來。”
“社區門衛把鐵門鎖了,沒事老師,那些人躲到後面民工房去了,不要擔心。”
“可是,不能讓他們這樣下去了!孩子們,老師帶你們平暴去,除了斧頭和刀,你們去把可能當作武器使用的東西找出來,到辦公室集合!”我邊說,邊推開圍著我的女生們進了隔壁我的臥室。

在 房間裏我換了較松的牛仔褲,多穿了一雙襪子,然後揣了一把北京好友李揚去年到拉薩看我時,拉下的一把、我認為非常鋒利的水果刀在口袋裏,再取下一直放在我 房間窗臺的登山杖擱到門口,而後點燃三根來自日喀則紮什倫布寺的香,跪在我最最崇拜的人類最偉大的精神導師像前,跟他說:從您這裏我學到了身為人類的存在 價值,您教給我真正的快樂來自於沒有執著的慷慨,真正的自在來自於沒有貪欲,沒有嗔恨,我是您的學生,所以,如果當人類被魔鬼控制了心靈,不再快樂的時 候,如果我不出來跟魔鬼戰鬥,那麼,我就不是您的學生。

但是,生活中發生的事總是這樣幽默,首先,我覺得揣在兜裏的這款水果刀,按照設計 的造型和功能來分析,其實很容易傷害到自己,而那個似乎是好友唐魏落下的登山杖,看起來也不怎麼結實,難怪他不要了。但即便是這樣,僅僅也是一個念頭,像 往昔所有情緒和發生過的事情一樣,它們瞬間都消失了。

推開房門,門口站了一堆學生,女生尤其多,她們過來抱住我哭喊著不讓我去。我被她們抱著的時候根本掙脫不開她們,其實應該也帶她們去平暴的,力氣怎麼那麼大?!邊想我邊將腦袋努力轉向那幾個去準備武器的學生。

「準備好了嗎?」
「沒有老師,只找到兩個,不知道找什麼代替好。」
當 時太多人,我沒有仔細看他們找到的那兩個能制止暴力的工具,後來我才發現是兩根如我小拇指般粗的鐵絲。而這時候從樓下沖上來幾個學生,他們說:「老師,不 行,人實在太多了。」我也沒問多少人,被女生們的哭喊聲打亂了我平時思維的清晰,只是問我們學校有多少男生,一片混亂中我聽到說我們只有五十多人,而他們 估計有幾百人,並且孩子們強調這些人大部分全是青壯年。

我們是擁有五千年文明歷史的泱泱大國,其智慧不可言喻,自古就備有應付不同尷尬情形的諺語,例如:“好漢不吃眼前虧”等等。感謝祖先!

但是我依然存在制止的念頭和希望:那這樣吧,他們主要針對漢族人,我去鐵門口晃一圈,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等他們來追我的時候,我使勁跑,等跑到大門裏,你們就撲上來將他們拿下,綁起來關圖書館裏。
「關圖書館幹嘛?」
「受教育,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
「不行啊,幾天根本改不過來。」
「那就幾個月或幾年,直到改過來為止。」

此建議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但終究沒有實施。一方面是因為我被女生攔著,應該說是緊緊抱住。之前她們連樓都不讓我下,抱著我又哭又喊,又擔心又害怕,但是這些女生力氣奇大無比,當時我實在有些喘不過氣,不過這擁抱將讓我感動一輩子,即使那天過後她們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我被學生製造的人潮擁到隔壁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告訴我們夜幕就要降臨,從窗外看到沖天的火光蔓延到天空的雲霄裏,不時地聽到爆裂的聲音,是玻璃或其他東西被砸?還是被燒毀的各式車輛輪胎的爆炸聲?或許,是民間流行的自製的手槍?

那期間不時收到的短信依然是:人民警察在哪兒啊?!!人民警察在哪兒啊??!!

此時我突然想到了拍照,於是懇請女生們讓我爬到隔壁屋頂上去,因為那樣可以沿著屋頂走到大街邊,拍下現場瘋狂的照片,可以用大標題寫著“當人類變成魔鬼的時候!”但孩子們依然不肯,於是由兩個來自四川藏區的男生(俗稱“康巴”)幫我去拍。

等 回來時,他們的聲音都變調了,不知是驚愕還是恐懼,他們說:“老師,實在太可怕了!幾乎全是青少年,大約四十人左右一堆,分佈在整條街上,他們很多都喝了 酒。我們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說,八廓那裏漢族打死很多人。我們又問,你們看見了嗎?他們說沒有看見,聽說的。”

大家無語,因為我們都知道我們期待已久的員警沒有出現,老百姓更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被襲擊,不僅是我們這兒,安子那片屬於最危險的地方至今都沒有出現,而我們校門口圍了成百上千的瘋狂暴徒,也沒有半個員警出現。
我坐在辦公室的小花園裏看著窗外照亮黑夜的火光,聽著爆炸聲,心想,我是小王子我流浪到另一個星球了,在聽這個恐怖星球的鞭炮聲...。黑暗中聽見我的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真可怕,如果我們沒有來這個學校,可能我們現在也在外面跟他們一樣。」
「老師,不要難過,他們不懂,沒有接受教育才這樣。」
「老師,我們以前也是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都不分析的。」

等等此類的話。

那天我們在春天的季節裏卻感受到嚴冬的來臨,寒冷在這一刻肆虐,時間仿佛停在了人類最初的開端。

那夜我們遭遇了停電,朋友們的恐懼,他們看見聽見的。例如2000年我第一次來拉薩就認識的好友宋明,他憑自己長得像藏族人,會講點藏語,本著一般人都有的好奇心,開車去老市區探索發現了一趟。

他 用沉痛的聲音告訴我,剛從那邊出來,青年路口看到抬出來屍體就十幾具了。後來經過我校路口時被那幫瘋狂的青少年攔下,他用藏語求了半天,解釋半天才放他 走。他說這些孩子都喝醉了,請我千萬小心,萬一有事就電話他,他開車帶藏族朋友來接我走。當時的我覺得很悲憤,電話裏沖他直喊為什麼政府棄百姓于不顧?因 為其間我的藏族朋友來電說政府三月初就知道此事了,我就更加不能理解了。我問他是否看到員警,他說看到了,四五個員警一組進入各小巷,如果有人喊救命,就 救人出來,四五個人帶一個出來這樣。因為員警沒有裝備也沒有警車,怕被暴徒發現只能悄悄地將百姓帶出來。所以沒有在街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告訴我事情比想像 的嚴重得多。

2000年的他,身材也像他當時的年齡一樣,比現在年輕。現在他越發展越魁梧,頭髮也越來越長,伴隨著油膩(不知是沒洗頭還 是像大多數藏族人一樣喜歡往頭髮上抹髮蠟)越發地像藏族人,當然是屬於較帥的那種。他因為熱愛西藏,熱愛西藏文化將身份證都改成藏族了。不過我很小人地認 為可能還有其他原因吧,比如少數民族可以生兩個小孩啊,藏族的待遇、福利都比漢族高啊等等。呵呵,閒話有點多了。

也是第一次來拉薩就認識的,在這裏開旅行社王勇,來電互相關心,但我們通話的主題主要還是圍繞著謾駡政府領導的無能,我們還很不禮貌地開玩笑:「呀,這是國家機密,千萬別在電話裏說。」

我們所有住校的技術老師也用手機聯繫外界,他們帶來的恐慌跟我們鄰居帶給我們學生的一樣,比如說會停水停電等等。於是孩子們紛紛回宿舍蓄水,用一切能儲水的器物。很細心地將我各大臉盆、杯子、洗衣機等都喂飽了水,就差垃圾桶了。

雖然我們看不見那些被點燃的汽車(下午兩點時我們看見的黑煙是燒警車冒的),它們放出跟焰火一樣的光伴隨著濃煙直沖上天,在火焰跳越的過程中毀滅了很多人求份溫飽的希望。

我 這一世擁有的這顆大腦在那十幾個小時內沒有停過思考,一直在想那些瘋狂的人類的瘋狂舉動究竟為什麼?他們在想什麼?要什麼?特別是跟我們學生這般年齡的少 男少女,他們都是出生於八九十年代,對他們來說那是個充滿機會和希望的年代(裏面有他們是藏族的因素,少數民族很多待遇都很好),然而他們的憤怒和仇恨從 何而來?

那天夜裏被我派出去看情況的其中一個學生巴桑告訴我,我校旁邊的一個藏族人辦的福利學校的學生也參與了。當他經過他們身邊時還被 拉住,問他有沒有打火機,因為他們要點燃一輛130大小的卡車,我們學生說沒有,但怕他們懷疑還假裝踢了車一腳後繼續往前走,等他折回來時那輛車已經火勢 兇猛得不行了,孩子說肯定潑了汽油。然後他說看到一個小孩實在夠傻的,這個十多歲的傻孩子使勁挪動著一煤氣罐要往燃燒的汽車邊扔,他快步上前阻止了,他告 訴那傻孩子,這樣也會傷害到藏族人的,這樣那個恍然大悟的孩子才又把煤氣罐費勁地往回挪。

聽完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真是又氣又好笑。他告 訴我一路最難過的是很多六七歲左右的孩子也都在使勁砸、燒。有些年輕的少年坐在啤酒箱上邊喝邊砸,估計是從砸開的超市里拿的(啤酒是藏族老百姓的最愛,從 銷售記錄、垃圾堆和我去各鄉、村時常會看到靠牆而放的啤酒瓶能壘成牆的壯觀景象裏看得出來…)。我想在那種瘋狂的氛圍裏,在酒精的暗示下,他們已經把自己 化身成港片裏的古惑仔了,況且當天狂野的少女們也很多,那麼,少男耍酷耍帥不在此時更待何時啊!連我們鄰居家的一年輕保姆都在路口瘋狂地暴打一個漢族婦 女。

無奈和悲傷中,我和孩子們以人類最初具有創造光明和幸福的能力,在一起探討怎麼幫助此刻在外面亢奮激動地把自己當成英雄的少男少女。

夜裏十一點多,學生陳亮(他是藏族,從小被父親遺棄,是一個做木工的漢族男人照顧他和他的母親以及他的弟弟妹妹)過來告訴我說來消防車了,孩子們才陸續離開我的辦公室。

夜 裏十一點左右來電了,msn上看到很多朋友發來的網址,回答他們的問題,快十二點的時候開始不停地接電話,都在問藏族人民是否被我黨給鎮壓、屠殺什麼的, 一直到淩晨兩點多我還在接電話,因為問問題的全是在看美國bbc的朋友,我不停跟他們解釋。而這時,整天沒聽見警報聲,沒見到員警的事蹟成了我最有力的證 據,還隨時可提供幾十個證人。當時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我們的員警以及祖國最可愛的人,我們年輕的戰士全都不見蹤影。連人影都沒有見到就被說成這樣,要真出現 被取證鬧天下的人拍到,反正照片不會說話,怎麼說都行,明明是平暴保護老百姓,也能說成是鎮壓,你怎麼辦!真是氣死人不賠命啊!

第二天 (15號)我和幾個學生去看外面的世界。滿街汽車殘骸,一路狼藉。一輛未燒盡的貨車被乘火打劫的小市民拿走很多未被燒到的食品,其中有鄰居還硬塞給我們學 生幾塊餅乾以分享當時的竊喜。唉!人性啊!我們學生沒吃,他拿去佈施給濕地的其他眾生了,並且將此佈施功德回向給那些拿了食品的人。

遠眺前面十字路口的部隊,略為安心,拍了幾張照片後就回校了。回校途中叮囑我的學生絕不可以拿不屬於我們的任何東西,並要他們再跟其他學生強調一遍。平時我們給學生解釋偷盜的意思,如果沒有經人同意就拿走東西,不管價值多少都屬於偷盜。

回 到辦公室,坐到電腦前便開始回答msn裏朋友的各種問題,也接了很多電話,大部分的電話除了問安依然是求證是否中共真的屠殺藏族人等。我非常熱情的解答, 只是一個個說下來實在覺得很累,而自己也笨,執著的就是不肯寫博客。已經忘記了是接誰的電話了,當時略略抱怨了一下說自己反復同樣的話,即刻被朋友罵回 來:“誰讓你總是不願開博客,開了不就不要一遍遍說了嗎?”她理直氣壯,我感覺自己做錯事情了趕快道歉。

是啊,於是見空我就狂寫短信,繼 而不停轉發、主動轉發,那天大部分時間花在這上了。其間費老師在msn上問,外電說消防車用催淚彈去打老百姓是真的嗎?這時有個學生剛好在我身後,他 說:“老師我看到了,昨晚十一點多的時候來了三輛消防車,下來九個人,五個人忙著滅火,三個人放催淚彈,一個人拍照。”我問,那抓人了嗎?孩子說沒有,他 們人太多了,放了催淚彈他們就全跑了。

過了忙碌的15號,16號早上安子突破一個個戒嚴的關卡到了我校,她說再不過來不行了,因為她聽說藏族人開始挨個敲門,見到漢族人就拖出來,此消息無論真假,聽了就讓人不安,她決定離開那個被暴徒摧殘最厲害的地方。不過當天我們就看到網上說中共入戶抓人等,無語。

那天一到她就嚷著要喝水,她坐在桌前,連喝了兩盒伊利優酸乳,剛泡好的茶要涼可沒那麼快。她兩天沒喝水了,原本一點點礦泉水用來和糌粑了,因為她也聽說水不能喝,而她又沒辦法去打井水來喝。

安 子加重語氣說最多的幾個字就是“太慘了”!那些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樓,如果不是她相信自己的記憶,她會認為自己走錯路了,特別是拉薩的批發市場沖塞康(我校 生活用品都是在這市場買),她踩著滿地的火腿腸、各種肉、糌粑粉、麵粉、酥油、菜葉、水果等等,鼻子裏聞著惡臭,滿地的老鼠讓她感覺瘟疫快來了,這一路走 過來花了兩個小時,因為還得跟路上戒嚴的士兵檢查證件並做解釋。

她說青年路上幾乎都是浙江人開的店,所以被燒得一個不剩。她一好友在青年路的巷子裏開青年旅館,他們說那幾天他們一直躲在旅館裏,旅館裏躲了很多被追打被燒鋪後無處可逃的同胞,他們從樓上窗戶往下看,看到十幾具焦黑的屍體被抬出來...

她 坐在那裏不停地說,情緒有點兒激動,講話也有點兒結結巴巴,孩子們聽著,我也聽著,悲傷和憤怒圍繞著我們...而我的憤怒從十四號起都是源自利用青少年和 老百姓的愚昧無知來達到自己目的的懦弱、無恥的成年人。幾十年都被貪婪的欲望和嗔恨包圍的那些虛榮得徹底的成年人!以及把這些無恥之徒當棋子來應用,從而 達到自己目的的下流殘暴的魔鬼(本來想說豬狗不如的畜生,後來想想不能侮辱畜生)!

那幾天的天空也很奇怪,灰壓壓的,可能某些時候會露出一小塊的藍天,而後又合上,似乎預言了什麼,可能這片天空裏聚集了想問清原因的、那些突然失去肉體的靈魂!

16 號下午我和安子去給在我校路口清理各式殘骸、掃大街的戰士送礦泉水和優酸乳,雖然他們怎麼都不收。晚上我們心疼從15號開始就在路口站崗守護百姓的年輕士 兵,年齡跟我校學生差不多,他們在凜冽的風中堅守崗位保衛人民。而在這個與往常不一樣的星期天的夜晚,我的學生有些在溫暖的屋裏溫習功課,有些在給小朋友 講故事,大部份學生都在看電視,安子過來說孩子們看得可開心了,一直笑不停。
問:“看什麼呢,那麼高興。”
答:“卓別林。”

17 號起我們倆接到朋友們的短信或電話,大多是告訴我們回族人這兩天都在開會,準備進行報復的事(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們16號晚已經聚集在一起,要反擊,後被政 府和他們的宗教領袖勸散)。政府也在15號晚新聞裏宣佈,希望暴徒能自首,若17號午夜前未來自首,便開始進行抓捕。

從18開始的消息大 都是年輕的戰士為保護被回族追殺的藏族而獻出年輕生命的故事。我們流淚,情緒被悲傷控制甚至出現了不善的念頭,為愚昧無知、殘暴如魔的人付出生命覺得不值 得,這些年輕的戰士他們也有父母、兄弟姐妹啊!我努力做到不要讓這種念頭停留一秒鐘,可悲傷卻無法控制。

19號看到我校一些男生在社區門口玩耍就莫名的著急!驅散他們後便叫所有班幹部到辦公室開會。抑制住情緒,我告訴他們:現在處於抓捕期間,那天鬧事的大都是青少年,你們這樣是否想被人疑為暴徒,為什麼要讓我擔心呢。

聽 說回族發誓了只要是藏族人,見一個殺一個!連買菜都不敢讓你們去買了,怎麼就不能理解我的擔心呢。本來是要走的,去把弟弟妹妹們接回來,然後你們好好學習 好好生活,我安心工作。可你們還這麼幼稚,這樣我能走嗎?本該承擔責任的年齡,但是你們怎能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若是你們被執法部門誤會,至少我是個漢族又是你們的老師,我去解釋會沒問題,若是你們被回族人當成報復物件,如果我在,我是漢族,我也能跟他們解釋那天你們沒有參與,為了這些解釋,我不去北京工作了。
雖然你們沒有參與,這些天表現也很好,但事情還沒都過去呢。
而這也是實踐你們往昔所學、驗證掌握多少知識的時候了。
我 們總是說眾生平等,那麼從今天起每個人做完功課後拿出五分鐘時間來,觀想死去的那些無辜老百姓,那些因為保護他人獻出自己生命的人,觀想他們是你的家人, 你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這樣停留五分鐘,仔細觀察自己升起的情緒和悲心。接著再拿五分鐘來觀想那些兇手也是你的家人,因為愚昧無知使得他們一 直在憤怒裏流轉,他們很可憐,這樣鍛煉自己的悲心。
而後你們切記要祈禱,祈禱大家儘快放下一切傷人傷己的行為,祈禱大家都能擁有鑒別善惡的能力,祈禱幸福和快樂儘快來臨。然後發願,發願將他們的痛苦移植到你身上,讓你來承受這一切。
這樣你們往昔學到的眾生平等的智慧就會升起,平等心升起悲心就升起了,你將會用這兩種智慧去幫助他人創造喜悅和幸福...

就這樣,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接著憋了一肚子怨氣的天空終於發洩了,眼淚都不能代替的悲傷由紛飛的大雪來告訴人類,這樣的壯烈再不要有。

一 邊接電話一邊看著幾個女孩進來跟安子說些什麼,而後離去。掛下電話,安子告訴我,孩子們來請示,是否能給在雪中執勤的戰士送些開水去(學校規定這段時間一 律不准外出,如有特殊情況也必須經由校長或我同意)。我大喜。安子說孩子們燒好熱水會來辦公室取一次性杯子,她會帶他們去送的(我校女生大部分都是善良又 害羞)。

十歲的旦晉,他拿了書本來我這裏念書給我聽,每星期至少要來兩次。但那天我很累,我抱著他說我要聽唱歌不要聽念書,於是他很大方 地唱了他會的所有歌曲,他總共只會兩首歌。之後他要求要打電話,他跟電話那頭與他相依為命、患心臟病的叔叔說,你不要跟外面的壞人一樣哦,不可以去幹壞事 哦,那樣是不對的哦,老師說我們要當好人不要當壞人...


生活在天堂(下)

21號下午宋明帶著他的攝影師和攝影機第二次來到我學校。第一次是18號下午他和我們的藏族好朋友二毛(一個非常可愛、感性、性感的作家)還有北京的羅慧來到學校,大家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只是聊沒多久就接到羅慧54軍團的朋友說九點戒嚴叫他們趕快回去,無奈大家散會了。

那 天下午我們聊了很多,從他那裏也知道14號那天員警叔叔去哪了,他們大部分被調到各大寺院防止僧人暴動,在拉薩有兩個大寺院每院都有八百多人,小的也有一 百多人,而十號那天就有大寺院的僧人持槍傷警,所以部隊和大部分警力都調去那裏戒嚴,有一部分去保護通訊單位和每天生活中需要的例如水、電這樣的單位了。 萬萬沒有想到一部分藏族老百姓會這樣瘋狂,我想所有人都想不到吧。

在這裏我介紹下藏族朋友告訴我的槍支來源,由於這幾年陸續從印度回來的藏族青年都會英語所以當起了導遊,專帶老外團,他們帶團去雲南時走私進來,去年底的市場行價是兩千到三千不等。

宋 明還告訴我,我們可愛的二毛,那天像孩子一樣為他同胞的愚蠢哭泣了一晚上。還知道另幾個藏族朋友拿著刀整夜沒睡保護著他們九個漢族朋友。還有一個康區的歌 星車上載著漢族朋友硬是沖出了被瘋狂人類圍堵的區域......像這樣感人的事情還有很多,感謝人性原本的善,感謝一切在此時勇敢的真正的人。

人類從來沒有對邪惡讓步過......

我們像時事分析家一樣,坐在椅子上分析事情的起因和緣由、朋友們的心情,學校師生的態度等等。當然,說到學校,我還是自豪的,針對最近發生的事情,當時我特認真地說,如果大家能做到以下幾點就太好了。
總是要先檢討自己:
第一:應該為各少數民族量身定做教材。在西藏九年義務教育裏,必須依照歷史在小朋友的漢語、藏語教材裏增加大量漢藏交流的故事。培養一家人的概念,增強國家意識,學會感謝祖先給予的恩德。
理由:從我校學生對待此事的態度來看,教育方式對了是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只要是人總會被感動的。

第二:加強對西藏本土文化教育的重視,加強對老師教育方式和品德的監督。
理由:具調查瞭解,老師天天喝甜茶、吹牛或忙著掙外快這些行為,影響了不少學生的價值觀。

第三:多瞭解和學習他們的文化,尊重西藏的宗教文化傳統,用行為和態度告訴他們我們具備的修養,讓他們知道我們對他們的愛護。多學習才不會被人無中生有、製造事件,使百姓和政府越離越遠,給國家穩定添亂。
理由:教給學生他們本民族的文化,始終引導他們,他們相信我。於是,我們學校的氛圍很平和,很快樂。

第四:常做對老百姓的訪問工作和思想工作,用他們的信仰來教育他們。獲得人心不能僅用物質,如果僅用物質,那麼3.14事件可能還是會再發生。
理由:物質人人都需要,好比虛榮心人認都有。來得太容易,人們就不認為你在為他們付出。

第五:請專門負責官員職務的領導多聽老百姓的聲音和意見,這樣才能給百姓安排真正為人民服務的領導。僅憑自己的感覺或領導之間的推薦,拉攏一堆自己人,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知道後果嚴重了。當然,受害者永遠是老百姓。
理由:在我校以及任何相關部門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校土地被城關區某領導給賣掉了,此事至今仍未解決。

第六:建議援藏幹部三年增至五年,大部份領導好不容易工作剛上手就要走了。很多人也為了讓領導看業績,把援藏資金花在修路建校上,卻很少花在教育上。
理 由:因走訪的鄉村較多,聽到的也多。大部分反映是縣、鎮、鄉的援藏幹部大多是憑自己喜好發展經濟,百姓被折騰半天,三年後又換項目,之前投入全廢。比如這 個援藏幹部喜歡養鴨子,就發動大家蓋鴨籠買鴨種等,另一個來了說養鴨子沒意思還是養豬吧,於是鴨子還不知往哪處理呢,豬又開始熱鬧了......

第七:除了基礎建設,不要浪費太多資金在待遇、福利和接待上,多重視教育軟體和農業發展,必須藏漢同等待遇才不會給了錢又要挨駡,產生更多忘恩負義者。
理 由:我去鄉下招生的時候,發現拉薩的後藏地區除了原本的天災人禍、疾病和人多地少造成的貧窮,更多的人是因為實在太懶惰了。康區和青海我遇見的貧窮原因, 除了本身地少、牲畜少,類似馬場這樣的單位(也沒有其他單位可以給沒有讀過書的人)發不出工資等情況外,大多是因家長花太多時間在喝酒打架和賭博上了。

第八:提高黨員素質和責任感,少一些演講多一些交流。勇敢一點檢討自己,更正自己的過失。
理由:我給班幹部的意見—多聽其他人的意見,多交流,於是我們校風越來越好。

第九:就此事件參與者必須罰款,如果沒有付出,永遠不知道珍惜和心疼。
理 由:原本孩子做錯事或損壞東西從不承認,使其承認的辦法是全校不許吃飯,這樣就有人承認了。承認後不但沒罰還表揚勇於承認的行為,之後人人都踴躍承認:老 師,對不起,我打破杯子了......,對不起,我把你壺打壞了,對不起,書不小心被我撕了等等。連我為他們精心準備的圖書館,每次檢查,都會發現很多書 又壯烈了,很懊惱,無論怎麼講道理他們都會忘記。還發現部分學生根本不愛惜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沒有責任感。於是,開始給每個東西標價,弄壞的東西要照價錢 賠,要不就磕長頭或勞動來償還。這樣他們開始學會愛惜了。

自我批評後,也得為他人提出更進意見,從2001年開始幫助西藏孩子上學到自己辦學三年,就我接觸的藏族人來說,當然其中最多還是自己的學生,個人認為他們應該學會去做的:

第一:學會檢討自己,少一些抱怨。

第二:學會知恩,再學感恩。

第三:多鍛煉對他人的關心,摒棄自私,學會付出。

第四:多瞭解其他民族的文化,不要做井底之蛙。

第五:不要認為被幫助是應該的,是佔便宜,要發願有一天能有幫助別人的能力,培養責任感,使自己強大。

第六:學會尊重各種生命,不要把尊重只用在自以為有利用價值的人身上。

第七:應該學會依法不依人,學會看人行為而非衣服。

第八:多學習宗教知識並實踐它,不要只是表面的虔誠,如果當成千年來祖先留下的生活習慣,那太可惜了。

我 相信很多藏族朋友看了可能會不高興,但如果不勇敢面對,就是在浪費悉達多給你的價值。眾生都是不完美的,重要的是我們在追求完美。社會是由人組成的,國家 更是,都需要追求完美的時間。而一味抱怨的人們啊,你們為人類,為他人和社會又做過什麼呢?付出過嗎?如果沒有,那麼做了再說。

另就3月20號我接受了法國國際廣播電臺的電話採訪做份說明和聲明。

我在尼泊爾住旅館時認識的老闆大勇,是個不錯的人。他未經我同意將我電話給他的好友,就職于法國國際廣播電臺的楊雀。當然,他分析得沒錯,我無所謂。

我 和楊雀第一次通話是19號那天,電話裏楊雀自我介紹後就開始瞭解大家都好奇的14號那天我所遇見的真實情況。談了一會兒,楊雀在電話那頭非常憤慨地說,她 的同事怎麼都不信我們沒有流血鎮壓,怎麼都不相信暴行是藏族人幹的,他們要進來拉薩看看。但是,這個時期她的同事可能進不了西藏,如果今天再爭取不到進藏 機會,她就自己來,她有國內身份證。她問我是否支持她幫助她完成她的工作,我說,當然,只要你如實告訴法國人這裏發生的一切就行,請他們不要氾濫自己的同 情心,顛倒黑白,要做個正直且有修養的法國人。

20號下午再次接到楊雀的電話,她說了他們不能進藏的事,但非常希望我能在電話裏接受採訪,好讓法國人民知道在拉薩14號那天發生的真實情況。沒有猶豫我一下就答應了。

楊雀表明現在即刻開始採訪,他們將會對電話進行錄音,我亦表示同意。而後她問我第一個問題。

問:你認為在中國有人權嗎?(說實話現在不太記得當時是怎麼表達的,但大概原意就是以下這樣的!)

答: 人類總是這樣很自我,自己把自己禁錮了都不知道。如果他們認為某政府或某人很壞,他們就被這種情緒蒙住了雙眼,即使人家真的做了好事,他們也要說是做壞事 或居心叵測等。相反如果他們喜歡某人,那麼那人什麼都是好的,即便很明顯出現問題了,他們依然會替他說話,甚至殺人他們都會說是被殺的人該殺,依然沒有任 何問題,優雅地欺騙著自己和他人。
什麼是人權,今天能在這裏自由地表達我所學習來的,鑒別是非、善惡的思想,就是人權。

問:你認為在中國有自由嗎?(大概就是以下我所說的意思)

答: 人類都生病了,從他們對自由的態度上看來,他們都失去自由了,因為心靈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而那些高喊自由的人卻被貪婪和仇恨牽著鼻子走。他們不能清晰 地看待問題,自私地認為自己呼籲的這一切就能給自己帶來幸福,當然表面上他們似乎是為了他們的文化,那麼我想問,他們來西藏問過自己的同胞真正的想法沒? 如果沒有做足民意調查,你在沒有給他人表達思想的情況下,自以為是地用暴力來解決所謂的、你理解的自由,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這點亦可看出他們不尊敬他 人,沒有尊崇民意!從心底裏依然把別人當奴隸,這很可悲!
真正的自由是來自內心的慈悲與寬容,心靈負擔太重的人,即便把整個世界都給他,他會因為堅持狹隘而依然覺得不快樂!這就是佛陀不繼承皇位,托缽乞食的原因,他要用行為告訴他人,即便你什麼都沒有依然可以幸福快樂,依然可以被他人所尊敬,甚至更尊敬。

問:請問你對這次發生的狀況是怎麼看的?

答:看著外面瘋狂的人類以及被他們傷害的人類,我非常難過,我和好友四處呼籲各地的佛教徒幫助那些喪失理智的人祈禱,希望能讓他們把嗔恨降到最低,也祈禱世上遭受暴力痛苦的人們能儘快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在沒有本質的東西裏去找自己的本質,看樣子是不會有結果的。

問:那你聽見槍聲沒有啊?(類似的問題似乎還有一些)

答:有,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是槍聲,就像14號晚上輪胎爆炸聲一樣。

問:請問能否提供你拍的14號的照片給我們呢?

答:先聲明14號的照片都是我們學生拍的,不是我。我不提供照片給任何人,因為我愛我的家人,家醜不可外揚,我們能解決問題,我要保護我的家人......

之後跟我在香港工作的好友說起此事,他說如未簽協議,他們剪輯他們認為要用的,你都沒法告他們。寫到這段已是3月25號了,我還未收到她的郵件。我也沒有打電話給她的念頭,我相信她會做好的。因為3月20號下午16.06分的時候我發了短信給她:
請 將播出內容發至……信箱給我,望你們能遵守諾言,播出經過我同意的內容,不符實際,我會使用我的權利,身為人類要創造祥和的氛圍而不是挑起仇恨,更何況此 事關於養育我們的祖國,她縱然有千般不是,誰又會嫌棄自己的母親呢,更何況我一直都為她驕傲。若不是她的包容和大氣,我怎可能學習到印度王子悉達多的教 法,怎可能用儒家提供的常識以及老子的智慧去閱讀人類和其他生命的情緒,尊重生命和創造生命的價值呢。

從14號開始,我們都能感受到緊張和悲傷的氛圍,連天氣都非常配合。在學校忙碌的我,每天都能感受安子沉默時候的心痛,她每天都去看新聞,每天傷痕累累地回來,每天都眼睛泛紅,每天都被驚醒……然而我除了祈禱,就在等待,等待太陽和月亮重新回到我們生活當中來。

安 子在拉薩最貴的一條街上租了個十五平方的店面,走路到大昭寺也就兩三分鐘的時間,她一直幫助西藏的孩子,她曾帶著被藏族人作為斂財工具又遭受虐待的藏族孩 子來找我,希望我能幫助他們,因為孩子太小不適合在我校就讀,於是除了帶著他們去我認識的朋友們那裏,請大家一起想辦法。我的幾個藏族朋友用藏語訪問了近 十個被虐待的孩子,可憤怒之餘我們又能怎麼辦呢,這些孩子還小,他們的話是否有人信?據我們瞭解那個親美的孤兒院院長在居委會的推薦下還加入了中國共產 黨!聽藏族好友說後我差點沒暈倒!

所以,該如何幫助被看不見事實真相的人捧到天上去的孤兒院的院長呢?

此院長就差沒領世 界愛心獎了,誰知道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藏族人辦的孤兒院會虐待兒童呢,利用旅遊季節來的一撥又一撥的外國遊客來騙取他們同情心,從中獲得大量的美金。而 此行為也是在跟外國人說我國政府在這方面做得不夠呢。又有哪個領導會打自己的嘴巴說自己沒如實調查就給予院長那麼多的光環呢?誰又知大部分所謂的孤兒都是 有爹媽的,只是因家庭困難養不起孩子才送來的呢?有的養得起但聽說不要錢也主動送來,當然也有孤兒,這些孤兒有很多親戚只是都不願承擔責任所以送來。其中 一個孩子跟爺爺奶奶住得好好的,在去轉經的路上被自以為是的外國人看上就送到孤兒院去了,從此孩子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而孩子受了委屈也從來不說怕爺爺奶 奶擔心。院長也不讓出門,家人一個月只能來看一次。她的父親在鄉下也從來不來看她,可憐的老人也不會想到自己瘸了一條腿的孩子會被人暴打,抓起來就往地上 摔!而且被打得最狠的部位就是壞的那條腿。老人家還以為孫女從此脫離了每天只能吃一點糌粑的日子,他們不知道,即便孤兒院的糧食有人提供,孩子們依然被限 定一頓只能吃一碗,吃不飽也不准添飯。

這個孩子後來被漢族翻譯帶到我校來,請我們照顧她,直到她痊癒。治療期間她說非常想念五歲的瞎了一 隻眼的邊巴,邊巴常被抓起來摔地上,她和邊巴常被打得大小便失禁,去年這個女孩才七歲。她告訴我們孩子很多很多關於他們孤兒院的事情,此後,我們孩子不聽 話,我們就會說:再不聽話把你送某某孤兒院去!

那些幫助西藏孩子的善良的外國人,我被他們熱心的漢族翻譯帶著跟他們交流了幾次,交流最多 的是一個叫希拉的美國女子,她通過幫她給孤兒院發工資給捐款的這個漢族翻譯,以及她安排在裏面工作的一個老師(已經被院長視做眼中釘開除了)證實了其他人 告訴她這些孩子被虐待的事實。但她卻沒有勇氣面對那些,被她忽悠起來資助了三年孤兒院的人們。我想她由此行動也得到不少人的尊敬,不敢告訴他人真相是因為 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過失,沒有勇氣面對他人的指責以及她自己努力經營起來的他人對她的信任。而她還是美國最有名的常春藤學校的老師,去年她在我房間聊天 時,說起今年她可能去聯合國工作的事,世間事多諷刺啊!

人類之所以會傷害別人都是因為要隱藏自己的過失,於是發明了撒謊、表裏不一、栽贓陷害、嫁禍於人等技巧,而原本她的出發點是非常好的,只是太信任自己的直覺所以有了這三年多的荒唐。

而 很多藏族人都知道,卻也沒有勇氣聯合起來去揭發這愛打麻將、黑暗的孤兒院院長。他們給安子的理由是這個院長太有錢了,現在五百塊可以買個殺手什麼的,都害 怕這個喜歡在外國人面前哭泣、動不動給領導下跪、又喜歡利用自己貌似敦厚老實的臉撒謊的院長。安子只能忍氣吞聲壓抑自己的憤怒,沒有讓其察覺,繼續每星期 去幫助那裏的孩子。她告訴我,至少她能給可憐的孩子一點安慰。

更可笑的是,他們去年終於在老外們的強烈要求下帶孩子去體檢了,發現十幾個乙肝,可人跟安子說得趕快把這些小孩送走,要不醫藥費要花掉她幾十萬。

漢族翻譯告訴我,最後他們商量出救小孩的辦法就是給院長更多的錢,把學校蓋起來(原來是租的,當然房租也有人付),這樣她心情好就不會打小孩了。無語!

藏 族好友的老師,在設計院工作,這麼多年一直幫助這個院長,以前也聽說院長一些事,但總覺得是外人瞎說,畢竟帶孩子也很不容易。直到這次他們學校蓋校時,院 長在外國人已經給了足夠還富餘的錢的情況下跟他借了二十多萬(說是借,明知道這老師從不會要她還錢),而後老師不知從哪兒得知她已經收到足夠錢的事,從銀 行單據上證實了這個院長的貪婪,於是平靜地去找院長跟她說,做人不要太缺德,賺錢了就要記得對孩子好一些。
安子告訴我說,其實院長至今未意識到自 己做錯了,因為院長從印度回來的兩個孩子,都二十多歲了,他們說印度學校的老師就常打他們,說起以前被罰的事情,安子聽上去是很變態的,但是他們認為是正 常的。安子說如果孩子不聽話打屁股或手心就算了,變態到拿刀割,拿捆好的紅銅絲抽,並且還讓十二三歲的孩子脫光了讓所有小朋友去吐口水,這算什麼啊!我和 兩個藏族女友把安子帶來的、從孤兒院逃跑出來的一個十二歲的昌都女孩上衣脫了看,僅上身就觸目驚心了,十二歲的孩子背上七八條像我食指這般粗的傷痕,真是 可怕極了!更可怕的是被他們開除的、老外找的那個老師說,他們還掐孩子的生殖器,就因為三四歲的孩子他們不懂要蹲下來拉屎......

沒 有來過西藏,或到過西藏旅遊幾天或十幾天的大部分中外旅友對西藏的印象,純樸、善良、敦厚、老實或豪爽、熱情奔放!因為這是一個以佛教為全民信仰的地方, 人們介於往昔對佛陀慈悲和智慧的信任,也給了西藏人民這樣的信任。告訴大家這些事情是希望大家能夠知道,只要是人類都有貪婪和暴力的一面,就看你是否能把 傷害人的邪氣降服,把人性好的一面,例如對他人真正的關愛及你原本就擁有的正直和勇氣表現出來。

雖然安子從14號起就處在極度悲憤中,可 即便是這樣14號的晚上還不忘打電話給我們都認識的一個漢族出家人圓若,她和她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現在在四川白玉縣亞青鄉亞青寺學習。安子請她幫忙請亞青寺 的全體僧人幫助拉薩祈禱,祈禱這些瘋狂的人類把嗔恨心降到最低,祈禱不要有暴力,祈禱眾生平安。

這件事情是15號一早接到圓若師的電話裏獲知的。她問我何時去接那三十個九至十四歲的孩子時順便說了她的感動,我隨即就告訴在我身邊的學生安子老師做的這件事,讓他們多認識一種偉大,多感受一種感動。

14號是過去了,15號也過去了,接著是16號,我們依然在等待太陽重新回到我們的生活中。

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遠不止這些,但敍述到這裏突然覺得抱歉,我一定讓大家難過了吧。那麼,跟大家分享下我的收穫和喜悅。

借此也順便感謝我的孩子們,他們在此次事件中非常團結,明辨是非,懂得鑒別善惡並且能想到他人,他們給了我驕傲的理由,更堅定了我加緊時間學習為教育奉獻的信念,也更迫切的想要立刻去將集中在亞青的孩子接回來,早一天讀書,早一天種善因。

當我們學校文化課老師因此事件均不能來校上課時,學校班幹部們主動承擔起教學任務,不讓任何一個小朋友拉下學習文化的機會。他們之所以會有不浪費小朋友們接受教育的時間的概念,都源於我們的精神導師釋迦佛。

也 因此次事件,我更加體會到實踐佛陀教法的重要性。我們不能僅僅幫助物質缺乏的人,精神匱乏才是最可憐的人。如果我有能力再辦一所學校,我希望能幫助布希和 陳水扁這樣貪婪、沒有安全感,比約克這樣淺薄的人(雖然我喜歡她的歌,但這是兩回事),以及此事件中利用無知青少年來達到目的懦弱無恥的成年人,在我眼裏 他們才是真正的暴徒也是最可憐的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我們眼裏所見的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如無知的少男少女、老百姓以及此事件中手持武器傷害他人的出家人(穿了袈裟不見得就是佛了,亦不見得有文化有修養,佛教、佛教徒根本就是兩回事,萬不可混為一談)。
真正的暴徒是具有強悍的貪婪、嗔恨及妒嫉的魔鬼,無知的人類變成達成魔鬼需要的工具,他們挑起人們民族間的仇恨,讓部分無知的藏人去砸、燒、搶奪漢族人、回族人的財物不算,還殘暴地取人性命!事情不是打、砸、燒、殺人就能解決的,如果能,那麼其他人也可以用。

生 活在西藏的人,和這個國家其他地方的居民一樣擁有同樣的自由和權利。並不因為他在這裏生活,或者他的民族出生而會有什麼不同,而這點恰恰是居心叵測的人一 直想模糊掉的。這次的事,希望在國外的藏人、國際輿論、各國政府明瞭住在西藏的居民是唯一的輸家,不論施暴者還是受害者,不論哪一個民族。

佛 教徒講輪回,因此勸人不要殺生,因為六道的任何一個有情都有可能曾經是你的父母,既然這樣,也就有可能這一世的藏族人曾經是漢族或回族。從世俗的分別心來 分析的話,從七世紀起本為鄰居的兩個民族由於聯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到了八世紀中爆“安史之亂”,為平定內亂就和趁亂來打的吐蕃簽了輸絹帛割土地的協 議,本為漢族居住的地方歸屬吐蕃後就和吐蕃居民生活在一起,但依然互相幫助和睦相處,此時期亦是漢藏混居的高峰期,血統早混合了,從生活和文化上也已經分 不開關係了。
要講歷史,感人的事蹟很多很多,在這就不多說了。放下身段即便再怎麼不高興,看在共同生活了一千多年,這一千多年來漢族人幫了藏族人 很多忙,也在這塊土地上留下了到現在都讓藏族人驕傲的文化和物質,而那時的幫助裏面不存在任何利益的爭紛,互相尊敬。即便有地方做得不夠好,也請看在祖先 的面上原諒一下,不要跟千年來與你半點關係都沒有的人一起來打你的親人,指責你的親人,這很讓人難過。

真正的勝利是戰勝自己內心憤怒的魔鬼,一旦你能夠控制憤怒,你所有的敵人也即刻消失。但如果你執著於這樣嗔恨的情緒,即使你成功地發洩了,甚至成功地拿下全世界,得到的快樂也是短暫的,你的敵人會越來越多,你依然不快樂,然而生命像點燃的油燈,終將會熄滅。

無論什麼理由什麼目的,最終犧牲的總是只想安寧生活的老百姓。很難過這世界怎麼有這麼多虛榮、貪婪、受魔鬼支配的人類……
想要活得自在,就轉化自己對生活的態度,學會檢閱自己的內心,從起心動念起,從看人行為入手鑒別善惡……

我 非常愛我的學生,他們隨著這次事件成長,堅定了他們將來要教育他人和、善的信念!我們希望能做些事,如果獲得醫院的允許,就去照顧在此事件中受傷的人們, 如果得到少管所或監獄的允許,我們要每星期去幫助那些接受勞教的青少年,給他們講小王子、講佛陀的故事,講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的故事……

如 果我們得到失去親人的人們允許,我們將每星期去照顧失去兒女的老人生活,去照顧失去父母的孩子,消除他們內心的傷痛,盡我們所能照顧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心 靈。因為我們學校所有學生都知道,無論人類肉體和物質遭受到怎樣的摧毀,我們可以難過、痛苦,但唯一不能被摧毀掉的就是內心的慈悲!

我們 要盡我們所能保護人類內心的善,只是,這項工作是艱巨的。就我自己而言,由於每天都要進行觀想無常的訓練,至今為止每每觀想往昔的父母還在六道裏痛苦的流 轉就悲傷不已,再想終有一天要跟這一世的家人分開就更加傷痛。但正因此我就更珍惜活著的每一寸光陰,更加熱愛周圍的一切,我的家人、朋友、我善良、正直、 勇敢的孩子們……

這段時間小朋友們每天都要過來看我,念書給我聽,而我把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了安子。
現在是2008年3月26日星期三的晚上八點半,安子在幫助旦晉、吉拉等溫習功課。
在電腦桌前的我邊寫邊聽旦晉同學在念:
次列旦增今天好高興、好高興,他買了筆、尺子、小刀和書包。
巴旦久美班有二十五個人,有十個是回族學生,他們很乾淨很乖。
旦增旺堆那裏有兩個漢族學生,一個叫小白一個叫妙妙,她們很漂亮很可愛……

我們全校師生祈禱:
願所有的眾生,沒有例外的,都能獲得幸福快樂!
願所有的眾生,都降服偏見,不去分別朋友或敵人!
願世間消彌刀兵劫,願有情升起慈心力!

其實菩薩就在我們身邊,只是被自私蒙住了我們眼睛,看不到而已。而我們的頭頂上一直都閃耀著通往幸福的路徑,只是從不知道尊重生命的我們看不到而已……